答: 荆棘开花文案是一段文案。
盛开的荆棘花
楚地多荆棘。
荆棘花,生长在贫瘠硗薄之地。花中有刺,刺上有花。花语有坚强刚硬、放荡不羁、芒刺伤人之意。
楚文化是一束荆棘花,沐浴着中华文明的曙色,怒放在东方文明的百花园,绽放在世界文明的晨光中。
几乎在同一时期,相隔万里的巴尔干半岛地区,爱琴海风中同样摇曳着一枝文明之花,花的名字叫古希腊。
楚人是从商周时代走过来的,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相伴相生,中原文化是中华文明的原点。公元前1040年前后,周王室周成王时期封楚部族为楚国。公元前887年,楚国第6任君王熊渠继位,正是在这位有胆识、有作为的开创者手里,楚国敢打敢拼,把地盘从汉江流域扩大到江汉平原,并雄据江南,占领了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铜矿资源,楚国第一次走向兴盛。到了第22任君王,三年不鸣、一鸣惊人的楚庄王开启楚国霸业,励精图治,富国强兵,终于在公元前5世纪之初,一举登上“春秋五霸”的宝座。而几乎在同一时期,公元前800年前后古希腊形成奴隶制国家,公元前776年人类第一次奥运会在雅典举行,标志着爱琴海地区克里特文明和迈锡尼文明所孕育的古希腊文明,正在走向兴盛,也是在公元前5世纪发展到城邦鼎盛时期。道路坎坎坷坷,国运起起落落,公元前223年,楚被秦所灭,楚文化依然如风潜行。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逝于巡游途中,公元前209年三户楚人攻秦,两年后灭秦建汉。在此过程中,秦袭楚风,汉袭秦制。而在欧洲,古希腊的控制者和领导人、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,于公元前334年发起了历时十年的东征,一直打到亚洲的印度河谷。这位建立起横跨欧亚非庞大帝国,预测世界未来的中心在东方的大帝,于公元前323年溘然病逝于东征途中,庞大的帝国随之分裂,古希腊历史结束,公元前146年并入罗马帝国。
从以上历史坐标看,楚国与古希腊,分立于东西两半球,创立了那个时期人类的两种文化和文明,时间有交叉,节点有相同,生命周期大致相近,生物节律高度趋同,在一定程度上描摹了人类社会发展的粗线条,以及文明的印痕。
古希腊文明有文有武,离不开雅典,少不得斯巴达。雅典是文青,像他们的中文译名一样典雅。斯巴达是愤青,有武力、有欲望、有野心。雅典笑得最早,斯巴达笑到了最后。雅典笑得温柔而阳光,斯巴达笑得豪放而野性。
说这两个城邦,是为了比较。
雅典像是中国的西周,是礼仪之邦,斯巴达好比中国的东周,崇尚武力。二者风格合成,可以剪辑出中国周代故事的上下集。中国礼乐文明的珍遗大多在西周,古代战争史上最惨烈的战争、最精彩的战斗、最经典的战例大多发生在东周及以后,以非文明的方式实现文明的目的,是那个时期的历史特征。
雅典又像是春秋初期的宋国。宋有尊贵的出身,是殷商遗民、周朝公爵。儒家学说创始人孔子虽然出生在鲁国,但祖籍是宋国栗邑;墨家学派创始人墨子是宋国鲁阳人,担任过宋国大夫;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的父亲老佐,是宋国司马,后在楚国的攻城战中战死;道家学派代表人物庄子是宋国蒙邑人;名家学派的开山鼻祖惠子是宋国商丘人,宋国可谓哲人辈出、古风浩荡。即使是打仗,也是斯文人开撕、文化人拽文,显得那么彬彬有礼、温文尔雅。至于宋国宗室权臣剔成自立为君、“戴氏代宋”、宋康王骄纵狂妄,那都是后话了。
斯巴达则像是战国初期的楚国,本性是要强,本能是扩张,战场比高低,刀剑说了算。像斯巴达最后战胜了雅典一样,公元前286年,楚国与齐国、魏国联手灭了宋国。
赏世界文明风景,观中华文化气象,再审视楚这束荆棘花,别有风采和意趣。世界文明史表明,任何一种生命力强大的文明,不仅要有文的底质,更要有武的潜质;既要有古希腊雕塑雅典娜女神的智慧温柔美丽,也要有古希腊雕塑家波利克里托斯手下《执矛者》的力量,不能做断臂的维纳斯。文武相生,礼兵相随,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有力量的文明才能走得更稳、更好、更远。
楚文化是世界文明苗圃中的荆棘花,赏之如奇葩灼灼、葳蕤芬芳,亵之则楞角分明、锋芒毕露,在早春的寒风中孤独地绽放,花开八百年。
楚文化有花的容颜、花的芬芳,更有花的气质、花的品格。荆棘花,是带刺的花,是带刚筋傲骨的花。
楚人善战,毋庸置疑。从弹丸之地到“楚地千里”,从偏远蛮荒之地到一步步逼近中原腹地、华夏中心,楚国以刀剑开路、武力说话,因而成其大、成其强。据说楚康王曾因5年无战事而感到羞愧。但楚人又爱好和平,以战止战,以战促和。典故“止戈为武”出自《左传》,创造了这个典故的,正是楚庄王。
楚庄王是楚文化最典型的创造者之一。许多春秋大戏是在楚、晋两国之间上演的。楚、晋是争霸的主角,争得死去活来,打得异彩纷呈,宋、许、蔡、郑等国都是跑龙套的小角色,趋炎附势,左右摇摆,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。公元前597年,楚国与晋国为了郑国而发生战争,在黄河流域打了一大仗。楚庄王亲自引兵从长江边出发,一路楚歌,打败郑军,饮马黄河,在黄河岸边迎头痛击以霸主身份前来讨伐的晋国军队,杀得晋军尸山血海、溃不成军,逃过了黄河。
战歌如潮,酒酣耳热,有部下建议楚庄王,何不把晋军士兵的尸体堆埋起来,在上面建个纪念物,立碑勒石,以记武功,既扬威天下,又耀武子孙呢?万丈豪情的楚庄王却十分清醒,他说,“止戈”才是武功啊,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宣扬武功,而是为了禁止暴力、安定天下。想当年,周武王伐纣得胜后,立即收缴武器、收藏弓箭,推行和平、和谐、和睦之国策,既树立了美德,又保有了天下。今日,我楚庄王当以武王为楷模,他警醒自己、告诫群臣,国之武功应有七种美德,禁除残暴、消除战争、保育苍生、巩固基业、安定百姓、和谐天下、丰盈财富。如果暴对方尸骨于光天化日之下,炫武力于诸侯和后世,不能停止和制止战争,怎能保有天下?如果违背民众意愿的事情干多了,怎能安定民心?如果没有道德却要强行与诸侯争锋,怎么使天下和谐稳定?如果以损人而得利、乱人而安己为荣,怎能丰富财物?这七种武德我一种也没有,何以告示子孙?其天下之心拳拳,苍生之情眷眷。
楚人尚武,但讲武德。楚庄王倡导的这七种武德,是孙子兵法所讲的“道”,是楚人超越战争的战争观,也是楚文化的核心内容。文化培育意志,文宣尚须武备,否则意志难以坚强、难以实现,文化没有力量,像风吹雨打中的残荷败叶。
楚人用刀剑开辟一片天地的同时,也在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和文化家园。
楚文化滥觞于夏商文化,沐浴过周朝文化;北接诸侯各国,与中原文化触点多,受礼乐文化浸染;南连蛮夷巴蜀,巫神文化色彩重,在青铜文化中锻造了自信,形成了亦雅亦俗、亦南亦北、亦江亦河的融合特色。楚文化比黄河文化、中原文化、周朝文化起步晚、成熟晚,起点低、层级低,但是,独特的身世、特殊的环境、独有的地理位置、奇特的巫神信仰,形成了楚文化兼收并蓄、通达包容的融合特色和不居不滞、开疆扩土的整合能力。这种特色和整合,形成了楚文化多彩的魅力和特有的品质。
楚文化是有力量的。楚地丘陵平原相连、江河湖泽相通,楚人地处边缘、身置夹缝,行走在各种文化带之间。新石器时期中原携带的文化种子在南蛮荆棘之地播撒,在汉水、长江与黄河流域迁徙、漂移,生根、结果。楚人逢山过山、遇水过水,有一缕阳光就灿烂,有一抷泥土就苍翠,生存能力强;楚人开门见山、出门是路,到什么山唱什么歌,到处有渡口,随处是码头,哪里都有诗和远方,适应能力强;楚人不畏难险、向死而生,没有过不去的沟坎、游不过去的河,战胜困难意志强;楚人无以为家即四海为家,观念不囿于一角,视野不限于一域,攻略不啻于一城一池一时一役,在开放中变化,在坚守中固化,在扩张中强化,开放创新意识强;楚人无依无靠、不依不靠,不攀附权势,不放弃自我,独立自主意识强;楚人能争敢斗、不甘屈辱,笃信武力、敢于挑战,抗争精神强;楚人能征善战,不畏霸强,善于从危机中寻找转机,在逆势中强势壮大,斗争本领强。这“六个强”是楚文化的硬核。
磨练出来的是本性,煎熬出来的是心性,由此形成楚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,构成楚文化的基础价值取向、核心价值取向、根本价值取向和目标价值取向。勇毅刚强、宁折不弯,是楚人的性格,屈原赞之曰,“带长剑兮挟秦弓,首身离兮心不惩。诚既勇兮又以武,终刚强兮不可凌。身既死兮神以灵,子魂魄兮为鬼雄!”风霜泠泠,铁骨铮铮,楚人的世界观、人生观、价值观在煅打成型,楚国的文化精神在拔节长高。
楚地水接东西、道通南北,楚人以江汉流域为生存基地,以长江全域为活动范围,以往黄河下游一千多里、往江淮流域一千多里为作战半径,势贯江河、气贯南北、神贯天地,不受地域局限、不受环境约束、不自封自囿。长江的势不可挡且奔腾不息,丘壑的峥嵘嶙峋而生机勃发,平畴的承载万物却坦荡无奇,塑造了楚人信念坚定、理念创新、观念开放,有主见有个性有鲜明特色的人文性格,此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这种人文性格形成了楚文化的内生力量。即使后来崛起的秦国灭了楚国,但陈胜、吴广斩木为兵、揭竿而起,刘邦、项羽江淮起兵、联合抗秦,历时三年而终族暴秦,他们都是楚人、来自楚地。此所谓“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”。
大汉王朝建立后,楚文化的许多成分直接转化成汉文化。经过汉代以来的充分发展,楚汉文化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形成,做出了奠基性功劳和标高性贡献,文化的力量没有时限、没有界限。
八百年风吹雨打,八百年傲霜斗雪,楚文化像一束荆棘花,倔强而不孤独、自由但不寂寞地怒放在南楚大地,是中华文化百花园里的奇珍异卉,是世界文化万花筒里的奇异景观。
花骨铮铮,其艳灼灼。
(待续)
北京刘汉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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