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今算来,那双鞋子的事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,可是买鞋的艰辛仍然让我记忆忧新。
我小时候弟兄四人,我是老三,上面两个哥哥,父亲是一个政府的小职员,一辈子兢兢业业谨小慎微。母亲一人在生产队里拚命挣工分,可是我们仍然经常饿肚子。
因为总是为吃饱肚子操心,父母很少为我们做新衣服,通常是一件衣服先让大哥穿,大哥穿小了给二哥穿,二哥穿小了再让我穿,往往上衣大而且胖,穿在我瘦小的身体上像打伞。裤子就好办了,长了我挽起来,再长再挽。印象中总是挽起一个厚厚的卷。到了春节,母亲没钱为我们添新服,就把哥哥的旧裤子改一改,也就是反反面,把外面褪了色的改成里子,把里子改成外面,这样看起来像新的一样,就是不能挽裤腿,一挽裤腿就什么都露出来了。
鞋子母亲就更没时间为我们一一做了,母亲白天在拼命干活,夜晚在灯下给哥哥做鞋,一对鞋也是先让老大穿,老大穿了老二穿,等老二穿到有脚头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时候,母亲就用布把洞洞封住,穿着大了就在鞋后面扎一个小撮,老三就可以穿了。
这样前面有洞后面扎撮的布鞋,伴随我度过了整个尴尬的童年。
后来我上了小学,在学校里看到有的同学穿着那种从商店里买的胶底帆布鞋,迈着那种轻快的步伐,我一下子羡慕得要死,追着别人看他们的脚,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这种鞋,也走出这样的步伐。
终于在我十岁生日那天,母亲问我长大了想要什么,我不加思索地说想要一双绿士鞋(其实这种胶底鞋是兰色的,下面是胶底,上面是六个气眼蓝帆布,又叫球鞋,可我们都愿意叫它绿士鞋,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叫它)母亲听后巨然答应了,说买一对,给我儿买一对!
几天后父亲回来了,母亲给他说了给我买鞋的亊。父亲就指着一个一米多高娄子说,放学后去拾地瓜皮儿,等把它拾满,我就给你买鞋。
我看了看那空娄子,心里暗暗下了决心,一定将它拾满,一定!
那些年生产队里总是栽很多亩地瓜,等过了霜降,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切地瓜干,这是每家每户一年的口粮。遇到好天气,地瓜干一星期就可以晒干入屯,遇到刮风下雨,就麻烦了。一家人男女老少顶风冒雨去地里收地瓜干儿,由于惊慌失措,地里便丢下一些小皮皮没拾干净,这些小皮皮拿到集市上可以卖叁分钱一斤,父亲让我拾的就是这种别人不要的小皮皮。
也许是禁不住那双鞋的诱惑,我开始行动起来,每天一放学我就会扔掉书包去地里拣地瓜皮。有时候天气越是恶劣,我的收获越大,只是手总是被冻得红肿,嘴冻得直打哆嗦,说不出话来。
经过一冬的努力,那个每天都让我期肦快快满起来的娄子,终于被我的劳动成果装满了,我高兴得蹦了起来,手舞足蹈。
那天是离我们家四十多里地集市日子,母亲一点多就拉着那个装满地瓜皮的娄子走了。我在学校觉得这一天过得特别慢,好容易听到放学铃声响了,我飞快冲出教室向村口跑去,我听母亲说过她会回来得很晚。
村口没有一个人,远处雾蒙蒙的一片,又下起了小雨。已到万家灯火时分,母亲仍不见踪影,我焦急等待着。
终于远处有一个小黑点在慢慢变大变大,是母亲,我发疯地跑过去,母亲的头发不知道是被汗水抑或是雨水湿透了,紧紧地贴在头上和脸上,可是母亲的眼腈里却洋溢着异常的喜悦,那眼光让我至今难以忘怀。
我使劲的给母亲推看车子,空了的娄子在车上又蹦又跳,仿佛要告诉我一个天大的喜事。
晚上我抱着那双鞋喜极而泣,睡着后我做了一个梦,我梦见自己穿着新鞋飞了起来,飞得很高很高,回头望时看见母亲正慈祥的向我摆手:飞吧孩子,好男儿志四方!